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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戏

良堂



故事短片


民国


勿上升真人!!!


梦回莺转,乱煞年光遍,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,抛散绣线,恁今春关琴似去年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牡丹亭 游园惊梦”


十二岁那年。


孟鹤堂偷偷溜出家门,混进戏园听了全海浮的戏曲。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周九良在台上唱昆曲,台下一片叫好声。


那时谁也没想到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周先生嗓子会突然坏掉。


自此之后,孟鹤堂便爱上了昆曲。


孟家无奈小儿子的任性便给孟鹤堂从苏州请了一名昆曲老师,黄柏。自此,十二岁的孟鹤堂开始了昆曲的学习,要说不苦,那是不可能的。但孟鹤堂心中一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,他要和周九良一起并肩站在台上,享受掌声。


孟家只当是小儿子心血来潮,没过多久便会主动放弃,只是没想到这一学就是十年。


学成小有名气,孟母希望他能放弃戏曲,继承家业,可孟鹤堂直言不会放弃,毅然离开了家门。


“咿咿咿咿呀呀呀呀……咳咳”周九良没练几声便止不住的咳嗽,难道我这嗓子真的好不了了?



后台

“令公子的嗓子怕是治不了了,就算是治好也回不到原来的那般好嗓子了”


已经不是第一位大夫对周父如此说过了。


唉,周父送走大夫后,望了眼自己的儿子。


他的嗓子本不该如此,全是倒仓期没注意,又生了风寒,可也不至如此啊,难道真是老天爷不给饭吃!


周父无奈的摇摇头,或许是操心的事太多,不久后,便生了场重病走了。


周父走后,少当家嗓子又唱不了戏,招牌没了,哪还能挣钱呢?全海浮人心涣散。


之后,全海浮再无唱戏之人。


声音沙哑的周九良跪在父亲灵牌前发誓,定要将全海浮维系下去。


好在梁家家底不错,四处求医之后周九良的嗓子竟略有好转。但曲,依旧唱的很烂。


那一年,他十六岁。


二十岁。


周九良变卖所有家产,还把宅子抵押了出去,已经勉强拖了四年,他觉得他撑不下去了。


自己的嗓子自此那次略有好转后就再无好转过了,自己化了几个时辰的妆,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人在听他的戏,台下依旧骂声一片。


“于先生,我想好了,这全海浮我便转让给你罢了”


“你放心周先生,这全海浮还是你的,只不过,这唱戏之人变了罢了”


“全海浮都副模样了,哪还有先生愿意来呢?”

“你听说过半山烟吗?” 


二十岁那年是周九良第一次正眼瞧这位大他几岁称为半山烟的先生。身段轻柔 ,脚步轻盈,朝他们微微一笑。


周九良心想果真是位美人。


“错啦,我是男的”孟鹤堂仿佛猜到了什么,开了口。


周九良微微一愣,他从未见过扮相如此好看的男子。也是,少有女子和我差不多身高,甚至还比我高上一截。周九良默默打量。


“听说周先生三弦弹得不错,不如就给我伴奏吧”


“好”


有了半山烟,全海浮又热闹了起来,人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位半山烟先生的模样,听他唱的小曲。往来之人络绎不绝。


周九良也重新拿起了三弦,初期只有他一人弹奏,孟鹤堂一人唱曲。但在于先生的经营下,唱曲的人多了,也有了乐师。


可他还是怀念那时在台上只有两人的日子,虽然他在角落里不起眼,弹着三弦,可他眼中全是孟鹤堂。他站在台上唱曲的身影,一颦一笑,全都印刻在他脑海里,无法忘却。


真迷人啊,可惜不属于我。


“周先生可知我为何会学昆曲?”


孟鹤堂卧在床榻之上深吸一口烟,吐出来的烟气弥漫在屋子里,缠绕在周九良的身上,使他不禁咳嗽几声。


“想必是孟先生喜爱昆曲吧,这大烟亦是对你的嗓子并无好处”周九良皱了皱眉,他从小就闻不得这种味道。


孟鹤堂轻笑一声,拖着长衣走到周九良身边“我本对戏曲无感,但,十二岁时我听过你周先生唱的昆曲后便去拜师了。”


“没成想全海浮变成了这样,你周九良变成了这样,我仰慕你那么多年,你说放弃就放弃?那你周九良也不过如此。”


周九良身体僵硬,待回过神来“你不是我,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确实是我的问题坏了全海浮的名声,孟先生即是喜爱昆曲,那更应保护你的嗓子。”


“不要变得和我一样”周九良夺去他手中的烟管“你自己注意,好好休息”便带着烟管离开了房间。  


“九熙,我们去听半山烟的戏曲吧。” 


“听什么戏曲,你就是想看看半山烟吧。” 


“没有没有,我对戏曲还挺感兴趣的,只是附带看看半山烟,听说半山烟是为很好看的先生呢。” 


“他再好看我眼里也只有你”尚九熙刮了刮他的鼻子。  


“我爹和那位于先生是多年好友,特送了两张票给我呢,去看嘛去看嘛。”  


“好好好,真是那你没办法,那明天下午我去接你。”  


“好!九熙最好!”




半山烟的票价已经突破十年前全海浮的票价。周九良久违的看着全海浮内坐了这么多的戏客,若是我的嗓子没坏,会不会也是如此的空前绝后呢?  


“周哥哥”  

“小芥你来了”周九良看着眼前的女子。  

“嗯”荆芥红着脸低着头,不敢去看周九良。在遇见他之前荆芥一直认为自己低人一等,但周九良的照顾让她有了动心的感觉 。她想把自己赎出槐园,就算不能跟周九良在一起也要照顾他一辈子。  


“进去帮帮堂堂吧,很多人都在催了”于菖蒲把周九良推进后台,等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后。


“什么时候槐园的头牌槐花也爱听昆曲了?”


周九良走到后台时正听见孟鹤堂在练声,我本可以唱的比他更好。


“怎么?”孟鹤堂瞥了他一眼,周九良摇摇头“能快点吗”“这个快不来,正好你来了帮我看看身段”


周九良心头一动,这样的身段是他从小便羡慕的,但自己真的只是羡慕吗?周九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

  

“我付了钱难道还有不能看的道理?是吗于先生?”荆芥扇着扇子捂着嘴妩媚的笑。
  
“你这女人脸色真是转换得快啊,你当你的头牌,我做我的生意,那倒是互不干扰,但你要是把心思放在了九良的身上就不能怪我对你不客气了。”
 

于菖蒲与周父结识于三十多年前全海浮最鼎盛的时期。

那时周父还只有二十岁出头,戏曲便唱的独当一面了。台上的周父自信满满,于菖蒲一眼便瞧中了他。几番询问寻找后发现周父早已有婚约,也不指望他与自己在一起,无可奈何之下,只好隐藏内心情感与周父只做知己朋友。
  
周父死后于菖蒲曾去墓地看过,偶然看见周父的儿子周九良。

他和他父亲很像,也是一脸倔强,可是他还是缺少了点什么。


他曾偷偷派人帮过周九良,高价回收他卖的东西,找人治疗他的嗓子。只是近两年发现周九良有些支撑不下去了,便开始不停给他打电话,提出要收购全海浮的想法。


他担心自己不收购全海浮,全海浮就没了,那可是周父用了几十年才创建的,他不能看着全海浮毁为一旦。


这周九良自是不同意,全海浮只能姓周,但纠缠几年后周九良还是卖给了他。为了不让全海浮没落,他私自做主请来了当红的昆曲大家半山烟。原以为要花大功夫才能请来,谁知这位先生爽快答应。
  
荆芥坐在周九良身边,目光从未离开他一步,可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台上那位半山烟的身上。那位半山烟先生有何能耐让周九良如此沉迷?
  
荆芥从小生活就不好,被父母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。可那家老爷醉酒后想强行玷污荆芥,突然夫人发现,故她被夫人卖到槐园。

失身的第一天她就跑出槐园边走边哭。路过的周九良见她可怜,便把她带回了全海浮。给她抹去眼泪,告诉她在这个社会无论怎么样都要努力活下去,说完对她一笑。也许是那一笑,足够温柔,足够温暖,荆芥便爱上了他。他的每一场戏荆芥一定会攒钱去听。

几个月后,荆芥成为槐园的头牌,并且称之为槐花,自此从未让位过。槐园妈妈很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荆芥一夜之间改变。

这大概就是在这个社会一文不值的爱情吧。

  
尚九熙看着身旁不停嗑瓜子的何九华,他倒是看的看戏看的津津有味,还时不时站起来拍手叫好,哪里有些季家少爷的样子,虽然是无奈但还是一脸宠溺。


“九熙九熙,这位半山烟先生唱的真好呢”
  
“嗯,好。”
  
“九熙你为何一直看着我?”
  
“因为你好看。”
  
“臭九熙,能不能不耍嘴皮子。”
  
“好好好,我都听你的。”
  

尚家和何家是世交。

在何家投资失败,还要进监狱时,是尚家帮了忙,但还是进了监狱,留下了何九华藏在尚家,何九华那是怕极了,多亏有了尚九熙才让何九华安下了心。

他们从小就认识。两人从小就过着富家子弟的生活但也没有因为是少爷就为所欲为,两人倒也是平易近人。虽然有些小吵小闹但倒是也无伤大雅,不影响两人的幸福生活。
  
曲终人散,待人散尽后。


周九良回到后台想去看看孟鹤堂,刚刚走到门口,就闻到一股烟味,他暗压心中怒火,一脚踢开了门,孟鹤堂已经卸完妆但还未脱戏服便卧在榻上抽着大烟。周九良脸色一变,大步走过去当面抢去烟管摔在地上。
  
“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会珍惜自己的嗓子?!”


“你有资格说我吗?”孟鹤堂下了床,摇摇晃晃走到周九良面前,揪着他的领子问。


“我。。。”周九良哽住,“我也不知道会这样,我也不想变成这样”


孟鹤堂第一次看见周九良露出这样的表情,他眼中的周九良,虽然平日的没什么表情,但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温柔。他的温柔不言于表,他的温柔是坚定的。


直到这一刻,孟鹤堂才感觉到这是原本的周九良。


“答应我,不要再抽……”
 
周九良话还没说完孟鹤堂一把抱上了他。



“九良,我忍不住”他紧紧抱住周九良,这是他第一次叫周九良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抱他。这一抱鼓足了勇气,他知道这代表什么。
  

“放心,有我在,交给我吧”周九良也抱紧了他,并握紧了拳头。
 

孟鹤堂是如何染上大烟的,大概是不久前。他去拜访老师黄柏的时候,黄柏正卧在床榻上抽鸦片吧。


人就是这样,在没钱的时候拼命赚钱,一旦有了钱就会想尝试很多明知道不能尝试的东西。


孟鹤堂虽然不敢染指鸦片,但抽抽大烟还是无妨的,谁知大烟瘾意不比鸦片轻,他吸到的第一口就以无法自拔了。



“于先生,全海浮要停业一段时间了”

“怎么了”

“堂堂现在唱不了,我要他戒了大烟”

“你可有法子让他戒了?”

“试试吧,得先断了他的大烟”


第一天,周九良把孟鹤堂的屋子搜了个遍把所有烟具大烟全都扔了。

第二天,孟鹤堂坐在屋内,周九良把窗户全都打开,屋子顿时变得明亮,空气也清新了不少。但孟鹤堂总感觉少了点什么。

第三天,孟鹤堂感觉到难受了,一开始他还能忍,但是逐渐变的烦躁了。

第四天,孟鹤堂靠在床架上,一脸憔悴,他感觉步子越来越沉重,身子越来越空虚。
 
周九良站在门外,看着孟鹤堂的模样,短短几天,就瘦了一圈,眼里也没神了。


孟鹤堂只穿了薄薄的一件长衫,在床上不停的打滚,那感觉像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他的皮肤一样。头痛欲绝,感觉脑袋要炸了“水……水……”之后便失去了意识。他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。


“堂堂”周九良听见了一声巨响,便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了。只看见孟鹤堂虚弱的躺在地上,浑身是汗,周九良再也忍不住了横抱起了孟鹤堂,把他轻轻的放在床上,小心翼翼的给孟鹤堂擦了身体。


周九良看着孟鹤堂的样子,忍不住亲了他的额头“放心,有我在,一切都会好的”

   

“于先生,堂堂他还是没有吃一口”
  
“他该是没胃口,挨过去就好了,切记不要让他再吸了,去准备点白粥和咸菜就行了”
  

“九良,九良求求你,就让我吸一口吧,就一口”
 

“九良!九良!我不行了”孟鹤堂不停地敲着门,喊着门外的周九良。周九良握紧了拳头,一定不能心软,不然堂堂前面的一切都努力都白费了。
 
粥还是一口未动,周九良看着床上的孟鹤堂,嘴唇都已经毫无颜色了。


再这样不吃饭下去可不行,会连命都丢的。周九良叹了口气,扶起孟鹤堂靠在床边。自己端着粥慢慢的喂给他吃,这样孟鹤堂才有了意识,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吞下去了,虽然慢但好歹是吃下去了。  


“你好好休息,我明天再来看你”孟鹤堂点了点头,周九良端着吃完的粥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。心不停地跳动,他这也是头一次照顾别人。


饭倒是吃的进去了,但孟鹤堂却失眠了。周九良坐在他床边,他知道,厌食,失眠都是正常的。但是怎样让他能熟睡呢?


“九良,我冷”孟鹤堂小声说着。


周九良上了床,侧身抱紧了他。孟鹤堂感觉到了温暖,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他只知道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。


终于,孟鹤堂熬过了一段时间,当他感觉到他没那么需要大烟了他就知道成功了。


孟鹤堂出了房门,他记得周九良总是变着花样做吃的,可是自己总是没什么胃口,但是他还是坚持不懈。整晚整晚的失眠都是在周九良温暖的怀抱里才睡着的。  


“九良,我好久没有听过你的三弦了。”


“那你想唱什么啊?”


“游园惊梦”


“袅晴丝吹来闲庭院。

摇漾春如线。

停半晌整花钿。

没揣菱花偷人半面。

迤逗的彩云偏。

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……”


时隔一个月,全海浮重新开业,票被一抢而空,似乎又回到一个月前。于菖蒲看在眼里,也不点破,全当成全两人。


重新回归的半山烟似乎也有不同,不单单在台上唱戏了,他的眼里有了人。


荆芥来到全海浮的时候感受到了变化,她不甘心,但是却没办法。


周九良没有看见荆芥偷偷抹泪,也不知道荆芥的心思。荆芥和于菖蒲谈过,她决定要走了,而且不回来了,周九良不属于自己了。  


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,但都在传说她去上海当歌姬去了。  


荆芥走后不久,苏州就传来黄柏病故的消息,说是病故,但大家都懂,他是抽鸦片抽久了被鸦片毒死的。 


        


文革时期,袁家少爷独爱戏曲,又听闻全海浮戏曲一绝,便派官兵把两人请了过去专给他唱戏。  

孟鹤堂自是不肯,稍微有点骨气就不会给袁家和那些霸道的官兵唱戏。袁少爷娇生惯养惯了,哪有人敢拒绝他的面子。好无耐心打算给孟鹤堂按个通敌的罪名打算烧死。不然难消心头之恨。


周九良虽然急但也毫无办法。在军阀面前自己总是渺小的。 


“别慌,我去找找老友想想办法,等我回来”于菖蒲拿了点东西便出了门。  


“于先生!等等我!”  


于菖蒲去了何家,说明情况后,何父也觉得事难办,谁也不想得罪袁家。  


“父亲,我有办法”何九华微微说出声。  


“什么办法?”  


“这件事需要父亲出面,找袁帅,说想让半山烟先生临死之前给我们唱唱戏,然后我们找一个和山烟先生体型差不多的去顶替他,化着妆估计认不出。”  


思考片刻“是个好办法,我现在就去找人”于菖蒲点点头。


“对了,还得找人给山烟先生通通气”何九华补充道。  


“我想去看看他”周九良突然说到“如果事情败露了,我会一人承担就不拖累何家了。” 


事隔三日,周九良第一次见到躺在监牢里的孟鹤堂。


他想象不到孟鹤堂受了多少的折磨“九良?”


“是我,我来看你了,你怎么样”周九良隔着栏杆担心的问。


“我没事,这点小伤算什么啊”孟鹤堂笑笑。


“堂堂,我们商量了一个计谋,能救你出去,你要配合我们”孟鹤堂点点头。


“那谁来代替我?”


“人我们已经找好了。”


“九良,我不希望有人代我而死。”


“没事的,我都知道,等事情结束我会跟你解释的!”  


事情进展的很顺利,袁帅果然答应了何父的要求,同意了半山烟死之前给何父唱戏。


他们也准备好了替身,那是一个生了重病的哥哥,他时间已经不多了,而且他和孟鹤堂差不多身材,连五官都有些相像。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照顾自己的弟弟,于菖蒲同意了,便把他弟弟收成了自己的干儿子。  


周九良和孟鹤堂跑了之后,于菖蒲和何父收拾残局。看着台上那个不知名的人被活活烧死,于菖蒲叹了口气。


等风头过了,周九良和孟鹤堂才敢去看望那个替死的那位男子。他们站在墓前,深深的鞠了一躬,把花摆在了墓前。


跟随着一同埋葬的还有周九良和孟鹤堂这两个名字。
  
尚九熙和何九华后来不顾他人阻止参了兵,决定要结束这个旧社会。
  
于菖蒲又重新做回了生意和干儿子跑到了上海。
  
而周九良和孟鹤堂,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,可能找了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了。
  
此后,全海浮和半山烟也成为后人口中的故事了。






我想了好久这两个角色要不要反过来,结果还是这样比较好,第一次写良堂,写的不好多包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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